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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盲人艺术家黑天烁(上):因长时间画画创作而失明,在黑暗绝望中被神拣选

编者按:黑天烁,1959年生,1995年因长时间画画黑天烁双目失明,后受母亲影响,开始接触信仰并成为基督徒,重拾信心继续从事艺术创作,近年来,他在陶艺、绘画、书法方面都有大量创作。黑天烁说,他之所以取黑天烁这个艺名,因为“黑天”指的是盲人所处的环境,而“烁”这个字分左右结构,由火和乐组成,火就是神,是盲人的心灯,盲人摸到神就欢喜快乐。以下是福音时代对他的专访:

福音时代: 首先想请您分享一下您的个人经历,就我所知,您的眼睛是因为长时间画画而失明的,从现在来看,您觉得失明这件事对您意味着什么?

黑天烁:  1995年是我刻骨铭心的一年,这年我失明了,失明之后经常在无意当中想起了童年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我的童年和大家一样,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追寻时感到那么遥远,又是那么的亲近,掠过童年的角角落落,林林总总,回味无穷,遇到有趣的地方就会不由自主笑出声来。童年有趣的是玩弹弓、火柴枪、扇纸牌、打翘、跳方、滚铁环、斗蛐蛐、野外逮蚂蚱、下河抠螃蟹、隔山打牛弹杏胡、上墙爬树摸鸟窝,打枣的石头弹落进院子里砸坏了李奶奶的沙锅。在藕湾摸鱼,玩得高兴时,就会听见藕湾的主人那急促的喊叫声,吓得伙伴们四散奔逃,就是跑掉鞋也不舍得扔了刚刚逮的鱼。

童年的成长里有快乐也有惊险,让我感到最惊险的一次是八九岁那年回老家看奶奶,到村头外面的田地里和几个村娃玩闹追打蜻蜓,手拿一棵荆棘的我,仰着脸追跑着抽打蜻蜓,不慎掉进井里,水很深,能没过我好几个头顶。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头猛然露出水面,有一股力量在我脚下托着不能下沉,惊恐的我抬手抠住井壁上的砖缝,没有回过神的我在想,这是什么地方,刚才还在宽阔的田地里快活疯跑着,怎么突然来到一个有水又狭窄的地方,我仰脸看上,头顶宽阔的天空变成了碗口大的白点,知道自己落入井里,哭叫父母,眼泪顺着小脸滑落,砸的水面叮咚响,听的清晰,井水很凉,静的吓人,泪水和井水交织在一起,我的嗓子喊哑了,喊话的力气越来越小,喊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几乎到了自己听不见的程度,过了许久许久,我望见上面碗口大小的圆天,有黑影晃动,随后有一根绳子拴着一个大柳筐慢慢落下,救我的人叫孙继宾,是十里堡有名的厨师。我光着屁股提着一只井水湿透的鞋,走在街上,后面跟了好多孩子,他们窜前跑后看着我,小声议论着,不住发出笑声。奶奶听说我掉进井里,吓得腿一软一屁股蹲到地上。“大娘,没事了,云生已经被孙继宾救上来了。”奶奶擦着眼泪转忧为喜,赶忙从地上站起。我诚惶诚恐来到奶奶面前。“哎哟,俺那云生哎,以后你可别来看奶奶了,你想吓煞俺。”

过了几天我从奶奶口中得知,发现我的人是邻村的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口渴了,想用蓖麻叶拴上绳子到井口打水解渴,看见井底有人,这才进村喊人救我出了井口。

奶奶为此事专门包了水饺到井边上烧香,“感谢苍天救了俺那孙子!”,那个年代家里吃水饺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次,奶奶把最好的献了出来。

我的童年最快乐的事情,除了顽皮还有画画,我八岁那年就开始画画,那时画的东西很简单,画些白菜萝卜、小动物、花鸟鱼虫和八路军打日本鬼子以及鬼子投降的故事。我小时候画画的环境并不好,家境很穷,弟兄三人,我排行老二,我们全家五口人每月都要买高价粮维持生活,我和哥哥放了学还要到张店四宝山拉来石头砸成石子挣钱。因家境困难,父母不主张我画画,我画画的费用都是从砸石子挣来的钱当中偷偷克扣出来的,后来母亲发现我背着家人还在画画,一气之下把我所有的画撕掉,可是我画画的兴趣没有因此减弱。姥姥知道此事,把卖茶水余下的部分钱让我买纸张和颜料,父母看到我画画决心不减,也就由着我发展了。放了学,我经常到垃圾场拣废品卖破烂,挣来的钱充当画画费用。淄博五中毕业后,家人给我在张店鞋厂找了一份临时工,主要工作是把每天生产出来的鞋装箱,用地排车送货到张店棉纺站,每天往返货站和鞋厂三十多里路,做了临时工的我,手上有了零钱,给我画画创造了很好的条件。

1976年,响应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插队的农村在淄博市张店石桥公社,劳动之余也常常为大队和小队做些宣传,张贴标语,打倒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和漫画四人帮之类的黑板报。

1978年进入淄博市电影公司绘制电影广告。从此我的艺术生涯正式开始。1986年在华东六省一市电影广告宣传画展览中,我送交的两幅作品《一个酋长的胜利》和《默默的小理河》都获得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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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和1988年,我先后在山东艺术学院美术系和中国美院油画系就读,我在中国美院油画系真正系统接触到西方文化,看到了很多西方的艺术品展览,打开了我的创作思路。1989年日本清华南京大屠杀受难同胞纪念馆收藏了我的油画作品《1937.12南京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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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的眼睛看东西有异常模糊现象,只要画电影广告时间过长,尤其夜间通宵画画更为明显,开始我还以为有人偷电造成电灯照明不足,我为此多次更换灯泡度数,灯泡越来越亮,强光刺激眼睛流泪看画面模糊不清,每次看到画面变形不能坚持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歇一会就好了,后来我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光线照明不足跟灯泡无关,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医生诊断眼底出血,玻璃体混浊,有视网膜脱落现象,医生劝我暂时不要画画,好好休息,有可能会好转,但是医生的话在我心灵上只是撞击了一下,没有引起我足够重视。在屋里休息的我不甘寂寞,眼睛稍有好转就给自己画了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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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烁自画像

1993年,第二届全国大学生田径锦标赛组委会向全国征集会标、会徽当中,我设计的作品荣获第一名,并采用。这年我带着模糊的眼睛参加了开幕式有几次看东西模糊的厉害,幸亏是在晚上睡觉前,没有影响我参加开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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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5月份,淄博电视台向全市征集台标,我看不清草稿上画的铅笔线条,只好用高倍放大镜设计完了台标,经社会参与和专家评选,我设计的淄博电视台标被选用。这时,我的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就是走路也成了问题。万万没想到,这幅台标成了我视觉绘画艺术道路上的最后一件作品,这幅作品在电视上的效果我已不能欣赏了,只能用心里的感觉回味屏幕上标志的一切变化。

从此以后,带着复明的希望,父亲陪我奔波于各大医院治疗眼睛,钱花了不少,欠下了债物,受尽了奔波之罪和手术台上的苦水,情况没有向我理想的方向发展。最后转院到北京同仁医院,我把一线希望放在这里,老专家为我的眼睛作了检查,这时我多么想从她口中听到眼睛还有治疗的希望,可老专家说:“你已经没有复明的希望了,不能再治疗,治也没用。”老专家的话打断了我的希望,刺痛了我的心,我的头顿时膨胀眩晕,心也在急速恐慌跳动。我不能放弃希望,眼睛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实在太重要了,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也行。我缠着医生追问,老专家显然已被我缠问的不耐烦:“你想让我上天吗?”我听见这样果断的判决,精神一下就垮了,老专家的判决使我的绘画道路彻底终结,我失望了,彻底失望了,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涌了出来,泪水淹没了我唯一的希望,我在想我的艺术生涯到此结束,我的画笔不再与我有缘,我的努力不再给我结果,这时的大脑一下凝固了,里面的思路没有了,成了一片空白,我不知是怎样离开了同仁医院。

1995年,光明离我而去,我熟悉的房间突然变的陌生起来,就像在无限的黑暗里漂浮着,我孤身一人不会自理,非常不习惯这种黑暗的生活,我的一日三餐是靠老母亲上楼下楼为我忙碌,她的劳累使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父母把我养育长大成人,整天在事业上忙碌,父母没有享受过我这个做儿子应做的孝心,走到了这一步,反而还要连累老人。无奈和孤独占满了我的全身,我的情绪非常脆弱,变的极为糟糕,有几次撵着老母亲不让她给我送饭,我发火把被子扔在地上,掀翻了桌子,一台黑白电视机被摔得没了图像,母亲见到我这种光景,偷着伤心流泪。我听别人说母亲为了我,头发已经全部白上了头。

黑暗昼夜缠身于我,这是我没想到的,也是我不愿接受的,我不相信自己会成为这样,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一想起过去在绘画上所下的功夫,不能从我手再现,就按耐不住泪水泉涌。我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废人,一个只知道张嘴吃食物而又不会自理的一件东西,失落的眼泪常常陪我到深夜。早晨醒来挣眼看不到东西时,我就使劲擦眼,是什么东西挡住我的视线,这瞬间的感觉还以为自己是一个看得见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是一个看不见的人了,还想着像过去那样,起床洗漱、刷牙、吃饭、上班到美术室绘制电影广告,这种想法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每次出现这样的情景,随后来的就是一阵阵清醒和痛苦,眼前是黑暗、寂静、沉默,自言自语:我真的看不见了吗?看不见了,我已经是一个看不见的人了,是一个永远看不见的人了,怎么办,将来的路怎样走?我现在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突然掉进深水里,猛头猛脑胡乱扑腾,我实在不适应,我实在是不情愿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这样,虽然这些动作并不美观,我的手和腿只有不停地摆动才不会下沉,不能下沉的我却找不到岸边在哪里,可是又多么想上岸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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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烁失明前的速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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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烁失明前的速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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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烁失明前的速写3

福音时代:那您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基督教信仰的?可以讲述一下当时的过程吗?

黑天烁:我的母亲是一位基督徒,她来到神面前是因为我的眼睛,母亲希望她的儿子能看见,重新拿起画笔,母亲信了耶稣很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我,让我也信耶稣,母亲说耶稣能让我的眼睛看见,我当时就拒绝了,我不信,也希望母亲不要信,因为母亲是一位很普通的退休工人,根本不知道耶稣怎么回事,我告诉母亲耶稣是外国人,是西方的宗教领袖,我还告诉母亲我在山东艺术学院和中国美院油画系学的也是西方绘画,我了解西方美术史,西方绘画多数来源于圣经故事,我非常喜欢西方艺术,是西方绘画的忠实追随者,我研究他们的文化,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观察画面上的颜色技巧,所以说,我对耶稣很了解,光看看我们的生活习惯,我们中国人的长相,我们的文化和西方文化是有多么大的差异,我们中国人的文化和生活习惯说什么也跟西方联系不起来,我们一直学的是孔子孔丘的文化,西方人学的是人子耶稣的文化,我连中方的佛教都不信,怎么可以去信西方的耶稣呢。

母亲坚信耶稣能让她的儿子看见,经常让一些灵性好的老太太来给我念圣经,讲圣经故事,我表面在听,心里却在琢磨老太太什么时候失去了信心,老太太们很执着,一次次听着老人们念圣经上的话语,听到里面的故事,我的思路也回忆起过去看见的西方绘画,每张画面的圣经故事,每个人物表情和动态又展现在我的脑海里,过去我早就认识耶稣了,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把耶稣接进心里,只是研究耶稣的生平、画面构图、人物表情、服装、近景和远景的空间、色彩冷暖对比效果等等,这时,我黑暗的心里有了一束光亮,这样的亮光把我带到了教会,现在看来,信耶稣不是靠知识,是用心灵接受,单单用自己的聪明和丰富的知识是难以来到神面前的。

后来黑天烁弟兄开始参加教会活动,在这里,他还遇到了神为他预备的另一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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